淺兮之

　　四周不斷響著、源源不絕的窸窣聲。

　　「欸、還沒回來嗎？」

　　「這是全軍覆沒的意思？」

　　「難道連傳說中的特務也……」

　　「這該不會就是百物語的詛咒吧？」

　　「百物語？欸？剛才的百物語嗎？有人吹熄第一百根蠟燭了？」

　　「啊啊，就是新堂組的和風雅啊，雖然不是吹熄的……不過她的確弄熄了那第一百根。」

　　百物語的詛咒……風雅冷汗涔涔的緊握著雙拳，眼睛直瞪隊員們一一消失的走廊盡頭的黑暗。

　　這一項訓練，是那一個關於廁所的傳說。

　　點到名字的隊員必須持著教官傳遞給予的蠟燭走向這條走廊盡頭的廁所，依照那一個傳說中的召喚方法進行訓練。

　　如果說能夠敲完廁所的門就能跑開的話，風雅大概也不會還緊張到冷汗簡直用滴的。

　　需要在廁所徘徊十分鐘，並且冷靜走回原地報告教官……在廁所徘徊做什麼？又不是要等著大便！

　　「真是的，夏目又帶著其他人偷溜到哪裡去玩了嗎？」對於久久毫無音訊傳遞回來的隊員們，教官只做了這般苦惱的問句。

　　「老愛趁著新堂去開會工作，就帶著其他人到處去玩啊……算了、算了，我會再向新堂報告的。」

　　偷溜去玩？要溜也拜託等她，不要這樣丟下她一個持續走完這種莫名其妙的緊急特殊訓練啊──

　　「新堂組、和風雅。」

　　「是！」

　　「教官肯定你的用心以及努力，我會為你的分數打高一點，也會多向新堂還有上級提拔你的。接下來輪到你了，繼續加油走完這個訓練吧！」

　　從教官手上接過了小型的蠟燭台。焰火在只靠著大片玻璃窗外灑進的月光照射的斯特拉大樓裡顯得明顯且詭異。

　　她就是很孬、真的很孬！自從剛才弄熄了第一百根蠟燭之後，她的寒毛一直都沒有平穩過。身體周遭那一些明顯降低的溫度，在這一個季節的夜裡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那、那個……」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不走呢？」

　　左想右想，終於在想破腦子之前，風雅好不容易才咬牙擠出那一個、勉強能夠當作她遲遲不肯邁步前往的理由：「我我、向來新堂組是十分在乎團隊默契的培養，這也是新堂棘語為我們訓練的向心力！所以，在此報告教官，風雅想要等待隊員的歸來，和他們一起行動進行任務，以展現我們團隊團結一致的能力讓上級明白！」

　　教官聽了頻頻點頭，甚至笑著開口稱讚誇獎：「新堂組真不愧是日本織布最菁英的團隊。隊員能有此上進心，真的是值得去表揚的一件事情。」

　　聽到了這種誇獎，風雅鬆了一口氣。這麼義正嚴詞的說法，想必教官也會同意她等到那些沒良心、就這麼丟下她的隊員們回來吧？

　　「不過，這個訓練必須是單人進行的，並非團體任務。」

　　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風雅一臉錯愕的轉頭看著教官。

　　「所以，努力地往前吧！」笑著溫和的臉，教官是這麼打氣拍著風雅的肩膀。

　　「……」

　　叩叩叩。

　　「花子，你在嗎？」

　　忍住快要飆出來的淚水，風雅還是咬牙敲過一扇又一扇的門。

　　叩叩叩。

　　「花子，我們、我們一起來玩吧。」

　　叩叩叩。

　　「花子，如果你在的話、如果、你在的話……拜託你不要出來……」

　　「和風雅！」

　　耳麥突然傳來教官的聲音，讓風雅整個人大力駭了一下，手中燭火搖曳差點熄滅。她急忙用手護住火苗，然後回應著耳麥的另一頭、那一聲喝斥。

　　「是！」

　　「第三句，改過！」

　　「那、那個，我我真的不想要看見她嘛……」哭著嗓音，風雅萬分糾結在聽命令或者裝死。

　　耳麥那頭傳來嘆息的聲音：「你要知道斯特拉的日本支部不只你一個女孩子啊，前頭的人也都走過完好的回來了，你要學學她們的勇氣！」

　　「她們又沒有吹熄那該死的第一百根……」委屈的咕噥著，風雅小心拉緊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有一種、越來越寒冷的感覺。

　　那一聲嘆息是沉重又無力，對於死都不肯改變第三句的風雅，教官只好進行部分變動：「那好吧，我也就不勉強你去改第三句了。但是，你現在馬上進去廁間。」

　　「我我我我要進去廁間做什麼？」

　　「因為你不改第三句，所以你就進去廁間裡面十分鐘。」

　　「……我不能在外面等十分鐘嗎？」進去廁間是要她等死嗎？

　　「別人可是有好好喊完才能在外面啊，如果你沒有喊正確的話在外面等也沒有意義。」

　　「可、可是……」

　　「不然這樣吧！妳先進去，然後跟著我快速的喊完，我可以讓你的時間縮短成三分鐘。」

　　十分鐘變成三分鐘？這、這聽起來似乎比較誘人划算……不對不對，她現在又不是在菜市場比價！

　　「怎麼樣？快點決定，後面還有很多人等著訓練！不要忘了這次的主題，本來就是『挑戰恐懼、戰勝邪惡，撇除你心底的魔』！再這樣下去，我一個選項都不給妳選！」

　　三分鐘！

　　「我選、我選！我願意跟著教官一起大聲快速唸完，請幫我縮短時間！」不管怎麼樣都是死，那就選一個最短的時間！

　　「很好。」耳麥那頭傳來了十分滿意的聲音，然後繼續下達下一道指令：「進去廁間。」

　　「是……」垂肩低頭走了進去，風雅站定位子後面對著已經關上的門板報告：「我站好了。」

　　「門鎖起來。」

　　「鎖、鎖門？不不不要吧……」已經將近要崩潰的風雅，哀求似的吸了吸鼻子。

　　「門鎖在你前面，三分鐘一到就開門走出來了，你怕什麼？」

　　「……我怕門到時候不給我開啊……」

　　喀拉。

　　「鎖好了嗎？那麼聽好了，要一字不漏的快速跟我一起唸完，反射性地馬上唸完！知道了嗎？」

　　「是……」

　　「花子、花子。」

　　「呃啊、教官拜託，不要停頓在這麼可怕的地方可以嗎？」

　　「閉嘴，快唸！」

　　「嗚嗚……花子、花子。」

　　「如果你在的話請拉開我的門！」

　　「如果你在的話請拉開我的門！」語畢，風雅渾身僵硬瞪大雙眼：「咦──」

　　「非常好。」

　　「教官你這是陷害啊啊啊啊啊！」

　　「你都鎖門了，怕什麼？」

　　「這跟鎖不鎖門沒有關係啊──」

　　「好了，計時三分鐘開始。」

　　「不不不不慢著──」

　　喀。

　　通訊被切斷了。風雅一頓，求救無門的她只好僵硬的直直站著。

　　三分鐘在平常是那麼微不足道的一點小時間，彷彿眨個幾眼就能夠過去一樣，可是、可是……

　　偶爾從廁間底下還有上方的空間竄流了一些風、一些寒風，這裡安靜的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夠聽的一清二楚。

　　燭光搖曳。

　　她在心底下重複唸了不知道幾個、她所知道的驅魔咒語。

　　「三分鐘到了，你可以出來了。」

　　那一聲救贖，已經嚴然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了！

　　好險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風雅鬆了口氣，拉開了廁所的拉鎖，腦海已經預想著、推門之後就要用什麼樣的速度狂奔回去──

　　「……嗯？咦？」

　　臉色蒼白的用力推著已經被開鎖的門板，風雅感覺到周遭的空氣彷彿一瞬間劇降：「打、打不開……」

　　天啊，不會吧！

　　「教官、教官！」

　　耳麥那一頭並沒有回應，不知道是已經被切斷了通訊、又或是根本收不到訊號……？

　　死命地推著門板，風雅急的都眼角都飆出了淚水。再次推門，燭火卻被不知道從那竄入的冷風給吹熄，嚇的她魂都快飛了！

　　「呵呵呵、呵呵呵……」

　　一片黑暗中，她聽見了那一個她所耳熟的、渾厚的笑聲。

　　「志水？志水？」

　　「呵呵呵、呵呵呵……」

　　「不要玩了，志水！放我出去！」

　　「我的名字不叫做志水，我的名字、叫做晴子哦！」

　　她整個又哭又苦笑，還在用力的推門：「晴什麼子什麼鬼東西……拜託你，不要玩了，放我出去啊！」

　　「推一推，就開囉！」

　　「志水！」

　　聲音已經沒了，可是風雅認為志水一定還在！於是，她一邊推門、一邊著急地大喊：「打不開、打不開啊！門打不開、我出不去！求求你不要玩了，我真的很害怕啊！」

　　「那麼，你就永遠不要出去吧？呵呵。」

　　「不要怕，蓮子在這裡陪你。」

　　從上方下來的，一股濕濕的溫熱感停留風雅的雙頰邊，而後面傳來的、志水的聲音……

　　蠟燭一瞬又突然燃起了。

　　啪答、啪答。

　　從眼前不斷滴落的液體，透過燭光所見的色彩……風雅的呼吸窒住了，目光完全不敢移動、也不想要去看到此時此刻包覆著自己雙頰的是什麼。

　　「吶，在這裡陪我，你說好不好？」

　　背後的、志水的聲音又響起了。

　　風雅手顫抖的、輕輕的再次推了門板一把。

　　咿──

　　門滑開了。

　　往前走了幾小步，直到雙頰離開了那一個濕熱的包覆感，她才逐漸的、慢慢回頭。

　　「陪、我、嘛！不是說好要一起玩的嗎？」

　　「蓮子也、覺得十分寂寞啊！」

　　「啊──」不肯再回頭的、風雅尖叫著朝廁所出口衝了出去。

　　那是一個只剩下一顆頭顱血淋淋在馬桶上的、還有身體扭曲掛在廁間隔板上、同樣血淋淋的，志水和一條。